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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，看我的人逐渐多了起来，我有点羞涩，是因为我的头在鱼缸壁上撞平了。住在一个小鱼缸里，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。

我本该搏杀在危机四伏的海底，无论饱餐与否，空腹也罢，都是令其他鱼胆寒的存在。她赋予了我一副杀手的皮囊，无论我喜欢与否，都必须依照杀手法则生存，否则我就得死。其实，死我是不怕的，我承受不了的是那些咸鱼的嘲笑，鲨鱼在鱼群中被饿死，多么嘲讽。思来想去，我必须活着。

我原本不在鱼缸里的，原来是生活在江里、还是湖里的鱼苗。我有很多同伴，我们争着鱼食，或者是驱赶着其它种类的鱼苗，吃了它们是不可能的，当时可没有那么大的胃口，也就图一乐，练习捕猎技巧。我们看似自由洒脱，水域里面横行无助，其实是被渔人的网罩着的，想象中的自由是不可能有的。

当时颇有些更加强壮的同伴，试图逃离这张大网，无数次攒足劲儿冲向大网，要么知难而退，无功而返，要么被卡死在网格中。久而久之，大家都习惯了，不去逾越那张网，在网格中肆意生存也不无不可。更久之后，觉得天地就只有那么大。直到后来我被捞走，我才发现，离开水面往上跳才是新天地。

渔网中的鱼苗，食性、活力各不一样。满面油光汗珠的人挑选着活脱、健康的鱼儿，我是其中一条。他伸出了大手，暴力的将我捞出渔网，扔进另外一个容器中，我无力反抗。当我看到许多蔫巴的同伴幸免遇难时，我才心生悔意，规规矩矩的多好。事已至此，想这些也没用了，我无数遍的呼喊“放开我！”，仍然于事无补。从那时开始，我就知道，人们听不见我的声音。

辗转多时，每次莫名的流转，都让我消沉许久。人们看到我状态不好，总觉得我受了多大打击一样，精心照顾我。其实我的鳃能吸进足够的氧气的，只是我的脑子不大好使，我总想不明白如此翻来覆去，到底要把我怎样。

日子总是恍恍惚惚的，以至于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塞进观赏鱼缸的，这也不是我的终点。对于商人而言，我不是鱼或者其他的啥，而是顶着几十块钱的皮囊，不过是等着有缘人掏腰包而已。对此，我是很有意见的，谁还不是个宝宝，想被放在心上？一如既往，人们听不见我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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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有一天，我来到了我现在家——是一个怎么也算不上大的鱼缸，里面有各式色彩斑斓的小鱼。习惯了莫名其妙的到处漂泊，我懒得多想，随遇而安未尝不可。

现在想来，我开始是极其不乐意这个新家的，这个小空间带来的压迫感，没有办法用鱼儿的语言来描述。我试着用我所知道的各种词汇来形容它：起初鱼缸底是一眼可尽的荒芜，美好的世界前后左右都是，却隔着“南墙”，我的头就是撞它们才变平了的。

如果非得再让我说说水面之上的情况，我能说的是，我曾亲眼目睹小花，还有后来的大黄，跃出水面，跳过鱼缸，重重的摔在地板上。“啪”的一声响起之后，我旋即忘了她们鱼跃龙门时的优美身姿，因为那响声就跟醒世恒言一样振聋发聩。原来，往上跳也不一定是天堂。还好，有人将她们救起，重获新生。

于是，我这个异类与其他色彩斑斓的鱼儿一起生活了下来，努力适应新环境。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，反正什么缸子都是水，摇头摆尾的随便动两下就可以了。只是我被磨去棱角的脑子又开始奇思妙想：我来这干嘛呢？那展览缸里不乏比我受看的鱼儿，当那些彩色的鱼儿呈波呈浪的一起巡游时，我都暗自羡慕。虎鲨可没有那么靓丽的外表，靠颜值吃饭的今天，如果没有钢铁般的意志，谁又真心玩命拼搏呢？索性，我就不去摇尾乞怜了，省得膈应人。我不停的舒展身姿，不是为了博取眼光，而是练习狩猎技巧，我早就厌烦了投食，我想自己去觅食。

如此说来，我能被选中带走，是卖家的冒险，也是买家的慧眼。鱼的生活就是这样，当你拼命做某一件事，不是为了生存，而是为了某种信条的时候，恰恰就脱颖而出了。

就如刚来到这个鱼缸的时候，我接连几天没有进食，拼命的在鱼缸下面撞玻璃一样；并不是因为我是二傻子，找不到饵料而四面碰壁；恰恰相反，作为鱼中杀手，觅食是必须课。我只是不服，我不服油腻的大手把我玩弄，更不接受这个小鱼缸是我的新家。

即便如此，我也不能停下，停下就是承认失败，所以我冲刺着撞向左右“南墙”，横冲直撞的保持战斗姿态。我冲向小花，其实是因为爱慕，没有人规定鱼儿不能有追求女神吧？但小花懒得理我，她可能想找一个踏踏实实的本分鱼，我这样安慰自己。第一次出击就这么铩羽而归了，鱼生艰难啊。

其它小鱼儿呢，我都懒得捉弄他们，吃是不可能吃他们的，如果把他们吃掉，人们肯定得把我单独饲养。孤独我早就受够了，虽然我也早就习惯于偶尔不可预知的孤单，但若不是非得承受不可，谁不想跟着一群鱼狂欢呢？

最让我不能忍受的，就是楼下的清道夫，总是躲在角落絮絮叨叨的说我。一会儿让我安静一点，一会儿嘀咕我是不是投错胎了，我多次蓄谋冲向小花时，它还说我癞蛤蟆。我这暴脾气，我当时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，冲到氧气泵和鱼缸壁的间隙——清道夫栖息的角落，对着它的背就是一口。

“哎哟，我去，你这脏玩意是石头做的吗？”我当时就骂出了声，皮糙肉厚的家伙咯了我的牙。

清道夫再次露出了它丑恶的嘴脸：“来嘛，英雄，我不还手。”

真是怒从心中起，恶向胆边生，我愤愤不平的给了它一尾巴，请相信我，我有生以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力。虽然把它拍到缸底，尾巴也重伤了几天，那些日子里我都是用头来掌控方向，原本就撞平了的脑袋，更是难以负担。好在把清道夫给唬住了，闭上了它那令人厌烦的嘴。其实我拿他是无可奈何的，这种滚刀肉不知道人类的世界多不多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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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续几日的对抗，终于让我精疲力尽，连睡觉都不用闭的鱼眼，也渐渐的看不到了光。我开始怀恋人们故意在我上方投食的日子了，对于生的本能，可以让一条鱼放下许多。但是我坚守着，放弃了杀戮，那一夜我几乎是昏死过去的。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听到了开门的声音，我又活了过来，这就是希望的力量吗？

当开门的小哥揭盖投食，匆匆离去后，我拨开众鱼的阻隔，霸道凶狠的吃了个饱，直到我张嘴就吐出饵料为止。我从来没有发现投食的小哥这么善良过，怎么看怎么好。鱼的一生也许会忘记很多重要的时刻，比如说聚散别离，但是一条鱼绝对不会忘记在快死的时候给你生路的人，如果鱼真的只有七秒记忆的话，那这一刻肯定占了三秒。人类把这个叫感恩，而我觉得这是最起码的良知。

这一顿，感觉完了上半生无奈。无论怎么说，吃饱喝足，得意的甩甩小平头，今天就不撞“南墙”了，给它放个假；碰壁就摇曳着小尾巴来个漂亮的甩尾过弯，顺便带走小鱼们的一片嗔骂，鱼生足矣。舒舒服服的过了一个上午之后，很多人都来围着鱼缸了，我以为是奔着小花来的，她足够有吸引力。当他们手都指在我身上时，我发现问题并不简单，他们好像对我不是很满意。

供他们品评的时间过了许久，我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，原来是我把肚子吃鼓了，难怪甩头的时候不是很利索。当我读懂他们的意思之后，我是相当无奈的，我甚至想骂他们一句，“你们是麻瓜吗？饿你几天之后，第一顿你吃得撑不撑？”。时间在变，但是人们听不见我的声音这件事情一直没变，慢慢地我也就没所谓了，听懂又如何，听不懂又如何？人们听懂了，我才是鱼，人们听不懂，我就不是我了吗？

围观人的脸上，有脆弱的焦急，有无名的愠怒，有包藏的坏笑，也有未知的锁眉......人们一群群的过来，是否任何事情大家都要聚在一起讨论呢，我不懂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凝聚力吗？反正对我来说是挺讨厌的，如果他们能听的懂，我会说：“我不能呼吸了！”往后细细想来，鱼有关注点，人们才会关心。

事情来的快，解决得也快，这也许就是我新家所在地的文化，虽然结局并不完美。很简单，他们就以为饵料喂多了，二傻子一样的我，要么不吃，要么吃个没完。自然而然，他们要给我们节食，对我还说，无关痛痒，不是饿得天旋地转，对于鱼食我都假装没看见，撞“南墙”才是我的头等大事。苦了的是跟我入了一个坑的鱼儿，今天本就没吃饱，都被我抢了，往后几天还是吃不饱，好可怜啊。“损公肥私”的事情，以后再也不能干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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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是无所事事的时候，时间就过得越慢，而当我玩命撸平头的时候，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流逝。吃饱了的这天，就是无所事事的一天，漂移甩尾把尾鳍都磨疵了，小花也不过来和我玩。我极其无聊，我就看着鱼缸外的这些人，仿佛儿时记忆里的江湖水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烈日当头时，看到第一波人浪袭来，我被吓到了——煮我也不需要这阵仗吧，还好他们对我不感兴趣。

我看着他们离去，嘴里飚出了清道夫的话：“来嘛，英雄，来抓我呀。”

看着他们屁颠屁颠的走完之后，我舒了一个口气，暗自叨叨：“吁~，还好他们没听到。”后续在房子里忙忙碌碌的人，形单影只，整理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情，擦擦桌子，捋一捋桌上的小物件。后来，我一直看到这些人机械式的这样无谓的忙碌着。

我对着他喊：“二傻子，你才是二傻子吧，做事你挑有人看的时候做啊。空无一人，你做给谁看，傻不拉几，难怪就你最倒霉了。”有些时候，我骂的比这还要凶，因为他们都听不见，我怕个鬼哦。

还有一个走路带风的黑汉，定时的出来巡走一圈，先比前者，他显得很从容。人错了说人，事来了说事，地脏了扫地，上下左右都要打量一遍。还有一批人，每天都带着很强的目的性走来走去，他们路过都会关注这个小鱼缸，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言的凝视，三三两两时，会掺杂着善意的讨论。唉，都是庸人，许多聪明人，我都只能看到一两次，或者从来没离开我的视线。像前面的三种人，在我面前即混不到脸熟，也保持不了神秘感，我对他们的表现很是失望，仿佛看到小花和清道夫卿卿我我一般，难以言表。

话还是说回那天，正当我骂骂咧咧的送走第一波人潮，还没来得及去找小花玩耍时。第二波人潮又来了，这次是从外往里走，气势汹汹，人皆神行太保戴宗，这可把怕吓死了，不会是现在才来杀鱼灭口吧。一步两步，从门口到鱼缸前，他们每向前走一步，我就在鱼缸里左右冲刺一个来回；生死时刻，我得展示我的看家本领，威慑他们。他们离我只是十来步，我却大汗淋漓，您说鱼怎么会流汗，我没法给你解释，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。

显然，我的努力毫无作用，他们还是一步步的逼近我，黑压压的一群人，能把我轻易捏碎，骨头都找不到的那种。当他们离鱼缸只有最后一步时，我绝望了；我拼命的游向小花，临死之前我得告诉她，我是真喜欢她，虽然不是同一属类，但爱情是可以跨越种族的。

我到最终也没游到小花身边，我在展示绝技的时候用力过猛，抽筋了。幸运的是，这次命运终于站在我这边，那些人并没有来揉捏我，而是不屑一顾的走开了。我神经一松，直直地落到缸底砸在清道夫身上，这脏东西一溜烟跑没影了，平时像生了根一样的伏着，一有风吹草动，跑的比兔子还快。懒得管他，我稳了稳身子，安分的游了起来，可要管好我这张嘴了，保不齐来了一个听的懂鱼语的狠人，把我煮了。

后来，在百无聊赖中我渐渐的想明白，越是能弹指间就能将我灰飞烟灭的人，越不会对我造成威胁，而对我最大的威胁，是这水质，是饿极了的清道夫，是我的无妄碎语。

日子长了之后，我就发现，人潮来去，并不是我意识中的血肉搏杀。他们所处的是没有硝烟，甚至没有任何兵器的战场，叫做——世人熙熙皆为利来，世人攘攘皆为利往。小朋友是不是有很多问号，一条鱼知道这么多？我听过圣人读书，听多了就记得了。没有熙来利往，现存的一切都会被打破，甚至我也活不下去。那么我是该歌颂它，还该讽刺它呢？这也不是一条鱼该思考的问题，存在即合理。

且不去管他们，我丝毫不介意我的头更平一点。即使现在日子还算舒适，我也不能停下来，我必须撞“南墙”。于是，我每天依旧在鱼缸下方拼命的游动，我不能因为过往影响我的行动，停下就是认命，我不认命，海洋才是我的疆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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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续的日子乏善可谈，我做着我的日常——睁着眼睛直到消亡。而缸外的人也每天都背着他们沉重的行囊，奔波碌碌，脸上带着未眠的倦容，未来的迷茫，也有满怀希望的眉尾扬扬。他们已经不是花朵嫩苗，而是架于各式房屋的顶梁，陪伴他们的不再是辛勤的园丁，而是色厉内荏的名叫生活的屠夫，屠夫手中的杀猪刀会在栋梁的身上留下各不一样的痕迹，有的甚至会因此死去。

为他们祈祷，能在屠夫的刀尖上跳舞，如果不慎被刀划伤，也是屠夫拿错了美工刀。虽然鱼、人不同，但是江湖有梦，历经都是风刀雨刃，加之许多叵测人心。祈祷大家都一样，饱经风霜配以钢铁雄心，不惧风尘中的薄情微刃，纵然浑身是缝，也不会痛。

这段平淡的日子，给我最大的冲击莫过于大黄和另外一条小花的到来，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去挑了，她们都不一样，但是都很好看，鱼儿们总是面临难以决断的选择。如果人们是故意让我选择的，那也太坏了，选择跟我一起来的小花，人们会说我只是日久生情，缺乏对漂亮的判断，缺乏理性；如果我选择后来的小花，人们会为小花2号鸣不平，做了其它鱼的替代品；如果我选择大黄，那更是喜新厌旧，见异思迁，无论如何我都是渣鱼。如果放入小花2号和大黄是巧合，纯属无心，那也太不尊重我了吧？

撇开这个不说，两条小花加上大黄，那是相当的养眼啊，整个鱼缸也步入另外一个层次，鱼儿们不再是各自为战，大黄总是带头索要食物，人们看到大黄张着大嘴浮出水面时，或多或少都会给点吃的，小鱼儿们因此受益。场子里拥有一位大佬压阵是如此重要，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大佬，我只是困于杀手体内的自由之魂。鱼缸虽小，却也包罗万千，鱼儿们调整状态共食于一槽，却又保持相互间的个性独立，我听见人们说这是包容，其实这是鱼儿生存的基本准则，很多人却做不到。

现在的日子充满小风小浪，起得突然，离去也快。突如其来的黑暗，人声鼎沸，空气稀薄，总有人上上下下的奔波，也有人谈笑风生。忙碌的人，离别时对着黑暗，无言；归来时开启光明，影单，谈笑的人明日依旧面若春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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